“無邊落木蕭蕭下,不盡長江滾滾來”,自唐古拉山南簏蜿蜒而下,曲折數(shù)千里西入海的江水,雖及不得黃河的詭變怒滔,論丘壑深深處卻遠(yuǎn)過之。奇麗處如巫女神峽,雄偉處如一線虎跳,險惡處如千礁瞿塘。凡過處七省一市,在在俱有勝景奇觀。雖然不曾生為錢塘江口弄潮兒,卻也在這江口怒濤中磨出一身水性,算是孱弱如如煙者的唯一長處。
西別隆中丞相草廬,馳馬過襄陽,至武昌買舟溯流而上,記得除尚是垂髻小童的時候,隨父母坐船至九江之外,就從未踏足扁舟。記得別人詩篇記黃河勝景,所謂春水船如天上行,不知是怎一番勝況?而攜友艙中,正是深宵。朔風(fēng)撲面,望江面浮光萬點,碎波漪漣之時,可惜手邊還是少了一壺濁酒,失了學(xué)步當(dāng)年曹阿瞞橫槊賦詩的機會。只是身畔笑靨如花,卻多了幾分旖妮風(fēng)光,鐵達尼號里那一段風(fēng)笛聲,仿佛也在
這笑聲中在耳畔回?fù)P起來,不過運氣不好,船沒有沉。
逆水行舟,到城陵磯起船,到踏足岳陽樓頭,已時近正午了。時過景非,看樓頭飛檐,遠(yuǎn)望洞庭,只勝得讓人嘆息,巴陵勝狀今何在?鎏金樓記賣酒錢。幸得小范老子的那一篇文章,否則此地不知要泯滅如何了。
若評樓記,寫景之佳,無出王勃“落霞與孤鶩齊飛,秋水共長天一色”之右者,頌地之妙,亦是“物華天寶,人杰地靈”來得馬屁悠長,但滕王閣自是遠(yuǎn)不及岳陽樓了,西夏人稱小范老子胸中自有百萬雄兵,大漠揚砂處,挽雕翎箭與西夏精騎爭一日之雄長的范仲淹,懷中經(jīng)濟,自不是一介書生的王勃所能比。所謂“先天下之憂而憂,后天下之樂而樂”的大處,“不以物喜,不以已悲”的感悟,更令豪杰折腰。縱以地利而論,不知江西代有何人,再下徐蕃之榻?而近代中國,卻是湘人縱橫的天下。一段湖南江水,卻還有曾國藩,彭玉麟馳騁處。
“江上旌旗蔽日開,書生典兵笑談來;十萬貔貅齊奏凱,彭郎奪得小姑還”。清咸豐年間,曾國藩駐安慶大營。李秀成,陳玉成集數(shù)十萬眾,重圍安慶。長江重鎮(zhèn),險阻處在江中小姑磯,太平軍架火炮于高峻處,轟城不息,于是彭玉麟率長江水師戰(zhàn)船,舉火焚敵舟,踏破太平軍營壘凡十?dāng)?shù)處,仰攻血戰(zhàn)十日,終奪下小姑磯,四周江水盡赤。而水軍英雄,卻苦戀青梅竹馬的姑姨竹賓。彭玉麟少時貧寒,苦讀得疾,于是竹賓割臂肉墩湯以供,而終禮教所關(guān),不得朝暮與共。于是小姑郁郁而終,彭郎一生抱憾,縱是做到兩江總督領(lǐng)水師提督,終于辭老歸田,在小姑墓前結(jié)廬,以余生相伴。是豪杰處,是深情處。
清未各人,我最服彭玉麟。
而信步岳陽樓畔,小喬墓卻在此處。先不論風(fēng)景如何,門前一付對聯(lián),真是讓我吃了一驚。可惜因為朋友生氣,只記得下聯(lián)是:金龜夫婿最知兵。上聯(lián)好象是一句頌小喬美麗的句子,也很渾成?蓱z江東二喬,雖是天香國色,亦嫁得英雄夫婿,但孫策周瑜,均不永年。雖流傳千古佳話,卻不知償不償?shù)眉拍汩|,流離戰(zhàn)亂的苦。比諸古人,恨不得站
在小喬墳頭跺上兩腳:算你臭美些,可是我比你幸福多了,嘻嘻。
“遙想公瑾當(dāng)年,小喬初嫁了,雄姿英發(fā),羽扇綸巾!保皇菍懴鲁啾趹压诺臇|坡,卻缺了幾分考證,硬生生造了一個東坡赤壁出來,可是愚牛也是淺薄的人,寧愿去那里讀讀前后赤壁賦,也不愿到蒲圻爛泥地里去看看真正的折戟沉沙。而既生瑜,何生亮?卻是剛剛瞻仰過襄陽隆中,不知那年那月,有機緣去看看成都草堂,然后學(xué)一學(xué)痞子蔡的腔調(diào):弟本布衣,茍全成績于系上,不求聞達于網(wǎng)路,不亦樂乎?
總未曾料,南下岳陽,未曾為范丞相賦得一兩首詩句,卻在小喬墓前流連了許久。不知道是因為羨仰江南
美女,還是三國志的游戲打多了的緣故。
夜臥江舟笑不休,朝踏岳陽踩王勃;
小喬墓前流口水,卻笑周郎不丈夫。